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细说《金瓶梅》(66)|翟管家寄书致赙 黄真人发牒荐亡
那日西门庆陪着吴大舅、应伯爵等人喝酒,忽问韩道国:商队的船啥时候启航?也好早些打包备货。
三个都走, 西门庆呷口酒,下一年先让崔大哥押一船杭州货回来,他跟来保再去松江那儿,收些布疋回来。家里的绸缎棉料还够用。
说话间已到起更,吴大舅动身告辞:姐夫连日劳累,俺们酒也够了,先回了,你好生歇着。 西门庆哪里肯放,叫小优们上来唱曲劝酒,每人再灌三盅才放行。
西门庆眼一瞪:官差归官差,这是我的赏钱,怕啥! 四人这才磕头谢过,揣银而去。
西门庆回家见了,让厨房备了斋饭打发他们吃了。随即叫温秀才写帖子,请乔大户、吴大舅、花大舅等一众亲眷并女眷们,明日来府里听经。
转天五更刚过,道士们便到了,进坛点烛焚香,吹响法器,开端诵经。大门外竖起长幡,挂出榜文,两边黄纸联语写着:
大厅法坛悬着二十字斋题:青玄救苦、颁符告简、五七转经、水火炼度,荐扬斋坛。
法坛侧边设了经筵,铺着大红销金桌围,摆着绣花香案,两个道童侍立。发文书时,西门庆奉上一匹金缎;登坛之际,黄真人换了九阳雷巾,披起大红金云白鹤法氅。
先是表达官宣读完斋意,斋官净手上香。接着黄真人焚香净坛,飞符召将,发各路文书符命,向三界启奏,对地祇盟誓。三献礼毕,法器齐鸣,焚化纸钱,开端行香。
西门庆与陈敬济捧着香炉跟从,排军开路,前后四把销金伞、三对缨络挑幡。行香归来,安顿好监斋神位,又奏起乐来,往李瓶儿灵前引魂,设下案几让亡魂听经悟道。
玉叶攒星冠,金霞织鹤氅。神清似江月悬空,貌古如苍松立岳。朱履踏罡通紫府,琅函诵咒起祥云。长髯阔脸,修到无漏境地;明眸皓齿,掌着五雷法旨。夜踏明月鸾音远,朝乘彩云鹤背高。宛似都仙临凡界,恍如真宰降尘寰。
过后给黄真人、吴道官各送了缎料、四对披花、四匹丝绸,一般道士每人一匹布。
西门庆忙到前厅,见来人身着青衣窄裤,戴万字头巾,蹬乾黄靴,挎着弓箭,上前见礼。
来人从怀里取出信件,又递过一封十两银子的赙仪,自称:小人王玉,奉翟爷之命送信。不知老爹家有凶事,直到安老爹的信到了才知晓。
王玉答道:十月才到京城。他催办皇木满了一年,升了都水司郎中,现在又奉令修河道,要到竣工才回京。
西门庆拆信看罢,满心欢喜,拿着信到卷棚给温秀才:照这个写封回信,再备十方绉纱汗巾、十方绫汗巾、十副拣金挑牙、十个乌金酒杯作回礼,他明日来取。
自京中别离,未得畅叙,甚感愧疚。此前所托之事,已向家老爷禀明。近来接安凤山来信,才知亲家有丧妻之痛,未能亲来吊唁,实为憾事,怎么办!望亲家节哀顺变。另备薄仪,略表心意,望笑纳。久闻亲家管理当地政绩卓著,大众有五绔之歌,境内有三留之誉,本年考成,必能升官。日前神运都功两次工程,已向老爷提及亲家之名,工程完毕奏请后,必有膏泽,亲家定有掌刑之喜。夏大人年终会归类上奏,必能转任京堂指挥之列。特此预告,望亲家知晓。
温秀才看完刚要收起,早被应伯爵抢过去看了遍,还给温秀才:老先生写回信可得用心,翟府里能人多,别让人笑话。
顷刻后午斋散了,西门庆叫来年兴儿,让他给各亲朋邻居送斋饭,又派玳安去院中给李桂姐、吴银儿等六家送香仪,每家回赠一匹大布、一两银子。
只剩吴大舅、二舅、应伯爵、谢希大、温秀才、常峙节及众店员,留下看水火炼度。
大厅棚里搭起高台,扎了彩桥,设下水池火沼,摆好祭品。李瓶儿灵位前另设了帏幕案几,供品整齐,旁立魂幡、红幡、黄幡各一面,写着 制魔推荐,受炼南宫。
先是道士们吹打,两边列坐,持节捧剑,四个道童侍立。黄真人头戴黄金降魔冠,身披绛绡云霞衣,登上高台,口中念念有词,宣偈道:
盖闻玄皇阐教,广开冥途超度之门;正一立科,俾使亡魂炼形升举。恩被幽冥,泽及饿鬼。今谨焚香,诚请东极大慈仁者太乙救苦天尊、十方救苦诸仙圣众,来临法会。盖因人处尘世,常被俗务缠扰,不知有死,只知贪生。善根难种,多入恶道,不省人事,放纵情欲嗔怒。总以为能长生不老,安知无常转瞬即至!一旦逝去,万事皆空,业障缠身,受冥司之苦。今为亡妻李氏魂灵,脱离尘缘,久陷幽冥,若不荐拔罪孽,必难脱离苦报。恭请天尊秉持救苦救难,救度寻声之苦,洒甘露润泽众生,放瑞光照亮幽暗。命三官放宽考较,令十殿暂缓推研,开狱释囚,宥罪解冤。随符使脱离幽冥,登火池炼度,涤除罪业,得以更生,同归道岸。今焚灵宝炼形真符,谨当宣奏:
道士们先将魂幡放入水池,焚化结灵符,换红幡;再于火沼焚郁仪符,换黄幡。高功念道:天一生水,地二生火,水火交炼,乃成真形。
炼度完毕,请神主戴冠着袍过金桥,朝拜玉陛,皈依三宝,朝见玉清,世人齐唱《五供养》。
唱毕,高功道:既受三皈,当宣九戒。 九戒宣完,道士们吹打,宣读符命与《十类孤魂》文。炼度完毕,黄真人走下高台,道士们吹打送出门外,焚化纸钱箱库。
西门庆先向黄真人敬酒,左右捧着一匹天青云鹤金缎、一匹色缎、十两白银,磕头道:亡妻蒙师父经功救拔,得以超生,感激不尽,微薄利润略表心意。
黄真人道:小道愧戴冠裳,滥掌玄教,何德何能达人天之路?皆因大人诚意感应,尊夫人已升仙境。受此厚礼,实感羞愧。
吴道官只受经资,推托道:小道一贯蒙大人厚爱,诵经荐亡本是分内之事,能助夫人往生仙境,已感欣喜,怎敢再受厚礼?
西门庆道:师父此言差矣。真人主坛,一应文书法事都劳烦师父,这点心意当得。
西门庆敬过道士们,吴大舅、应伯爵等人上来给他散福。吴大舅持盏,应伯爵执壶,谢希大捧菜,一起跪下。
应伯爵道:嫂子今天得此善果,幸得真人主坛、吴师父操心,嫂子自有优点。虽赖真人荐拔之力,实是大哥诚意,嫂子造化。
应伯爵又斟一杯:大哥,得喝双杯,别喝单杯。 谢希大赶忙递过一筷菜。西门庆回敬世人后,入席坐下。小优们弹唱起来,厨子送上割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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